低成本的“跨国打工”
出行仅支付2000元押金,行程费用2万元由老板垫付,须通过“工作”赚钱予以冲抵
受害者阿玲已近四十岁,不过化妆后仍显年轻。她告诉南都记者,她是通过网络交友结识了一名劳务中介,对方介绍她到多哥首都洛美去打工。
阿玲先期以押金的名义支付了劳务中介5000元,对方则给她预订了飞往多哥首都洛美的机票。整个交易过程通过网络完成,阿玲并未与这名中介见过面。
去年12月,阿玲独自从内地某省来到深圳,经香港搭乘国际航班,在埃塞俄比亚转机,经过10多个小时的飞行,抵达多哥首都洛美。
另外两名在深圳务工的女性阿美与阿珍也向南都记者描述了这样的过程。与此不同的是,她们俩人是通过一名叫做魏娜的朋友介绍,并在魏娜的带领下,一行五人于今年1月从深圳出发,抵达洛美。
阿珍告诉南都记者,她与魏娜曾在同一家按摩店上班,此后断断续续保持有联系,魏娜在去年年底告诉她有一个出国务工的机会。“魏娜说那里的人很大 方,一个月挣个七八万都有可能。”阿珍告诉南都记者,魏娜曾这么向她推介这份工作。在另一条鼓励阿珍出去赚钱的信息中,魏娜提到,“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不要前怕狼后怕虎。”
阿美则是几年前在一家化妆店工作时认识魏娜。“光顾这家化妆店的主要是‘小姐’,上班之前先到我们这里化妆。”阿美说,魏娜正是化妆店的一名客 人。也就是在年前,魏娜开始反复劝说阿美出去挣钱。阿美告诉南都记者,她知道魏娜是做哪行的,判断出去可能是从事卖淫活动,就予以拒绝,但是阿美劝说她, 只当是出去旅游,不行就回来。凑巧的是,阿美当时上的一所培训学校正好停业一个月,阿美接受了这次邀请。
出行的成本极低,阿珍和阿美分别向魏娜支付了仅仅2000元押金,就于今年1月搭上国际航班,飞抵多哥首都洛美。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魏娜发给阿珍的语音信息中,明确提出了此行行程费用机票和签证共计2万元。这笔费用由老板先行垫付,她们抵达多哥洛美之后,通过工作赚钱再予以冲抵。
被强迫的“卖淫生意”
如果要离开,则被要求缴纳2万元行程费用。“没有护照也没有钱,只能留在那里。”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在发给阿珍的语音聊天信息中,魏娜提到,多哥当地,一个中国老板开了按摩店、酒吧、KTV等多个场子,可以自由选择在哪 里做。但实际并非如此。根据她们的描述,一下飞机出了机场,她们便被一名叫做戴某的中国籍男子开车接到一家名为“九号公馆”的酒吧,同时护照亦被扣押。
这一酒吧位于洛美城市中心地带。酒吧设立在独立住宅之内,一楼为酒吧以及为卖淫提供场所的包厢,二楼则是她们以及酒吧管理人员居住。
根据她们的描述,酒吧老板为戴某,中国上海籍。有关材料显示,戴某是1973年出生,曾于2004年因贩卖毒品被判刑,服刑6年后获释。戴某的 女朋友李某星以及李某星的弟弟李某,这两名中国东北某省人员则负责酒吧日常管理,其中李某星生于1986年,李某生于1996年。
根据受害女性的描述,她们日常主要在酒吧内陪酒,大部分时候会按照客人的要求,跟随客人回家发生性关系。她们提供了一段与酒吧管理人员李某星交流的信息,李某星提及“咱们家出去就是15万(折合人民币1500元),包夜要20万(折合2000元人民币)”。
阿美向当地警方提供的证词显示,“如果不同意卖淫就没有饭吃。”在向南都记者说到被胁迫的情景时,尽管已被解救多日,但阿美还是忍不住落泪。
另一名受害者向警方提供的证词中更是指出,“我们被禁止出门,老板娘经常吸毒,我们觉得她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根据警方此后的搜查记录显示,警方在李某星的房间里,确实发现藏有吸食毒品的工具。
而如果要离开,则被要求缴纳2万元行程费用。“没有护照也没有钱,只能留在那里。”阿美说她和姐妹被迫留在当地。
无休止的“扣留盘剥”
为了多接客管理人员要求女子服药推迟生理期。在酒吧“工作”半年未分得任何钱财。
阿玲比阿美和阿珍早到洛美半个月。她告诉南都记者,根据老板的口头承诺,卖淫收入她们和老板四六分成。一个月时间她应获嫖资4.3万元人民币左 右。而这些钱一部分由李某星直接收走,另一部分系她直接从客人手中收取,但同样被命令将嫖资全额上缴,分文不留。在阿玲提供的与酒吧管理人员李某星的交流 信息中,李某星确实让她完事之后将费用交还给她。
阿玲还表示,为了让她尽量多接客人,管理人员甚至要求她服药以推迟生理期。她与部分客人的聊天记录中也显示出,在生理期时她也在接客。
阿玲在抵达洛美一个月后,多次以孩子生病为由要求戴某以及李某星,将护照还给她,改签回程机票。但是戴某与李某星以账目没有结算清楚为由,予以拒绝。这一点可以从他们之间的交流信息记录中得到证实。
另一名早于2015年10月就从内地通过中介到达酒吧从事卖淫活动的女性,也让后来者感觉所谓的“赚钱”是无望的。该女子年近四十岁,在酒吧 “工作”长达半年,但未分得任何钱财。根据多名受害者叙述,在当地她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在客人消费之外额外给予的小费,这笔费用不多,但只要被管理人员发 现,小费也要被收缴。
阿美和阿珍告诉南都记者,她们都很害怕被无休止盘剥,遭到长期的扣留,一度想掏钱赎身,但怕交了钱也无从脱身。
阿美和阿珍说,她们曾借出去卖淫的机会,到当地移民部门和警察部门反映情况,希望得到帮助。但是因为语言问题,无法有效沟通。
而她们的抗争行为,并未为她们获得自由,反而是老板更为强力的压制。“老板找了几个黑人带到酒吧,说他们是国际刑警,说你们不是想报警吗?”阿美告诉南都记者,她们见此情景都灰心丧气,想办法缴纳行程费用,希望脱身。
直到1月16日。阿玲告诉南都记者,在多次要求返还护照让她回国被拒后,她割腕并在朋友圈上发了相关照片,被一名光顾过的客人看到。
“这名客人前来以嫖宿的名义把我带走,帮我一起去报警。”阿玲告诉南都记者,此次报警终于引起当地警方的重视。
未终结的“解救行动”
当地以“贩卖人口及介绍卖淫”起诉,几名嫌疑人在羁押期间仍通过手机向外传递信息。
当地时间1月19日上午十点,当地警方冲进了九号公馆酒吧。南都记者通过多哥当地律师获得的相关司法文件显示,警方接报称有中国人租用一套别墅从事卖淫活动,一群中国籍年轻女子被非法软禁在别墅内,提供性服务,服务对象主要是中国人。
警方赶到现场解救了5名女性,再加上早前逃脱的阿玲,一共6名女性均向警方供述称,她们遭到胁迫卖淫。这6名女性还包括介绍阿美与阿珍前往多哥的魏某。
警方指出,在调查中发现受害者一到多哥就被强迫与他人发生性关系。警方还指出,管理人员收走了受害者通过工作所赚到的钱,引起不满导致事件被揭发出来。
警方现场抓获了戴某、李某星以及李某。警方对李某星与李某以贩卖人口及介绍卖淫起诉。至于戴某,其辩称对此事并不知情,酒吧由其女友李某星打理。警方则以其无视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予以起诉。
李某星的供述中称,她在2015年1月盘下这家酒吧,因为针对的是中国客人,就通过中介从中国找服务人员,并称服务员只需要陪酒唱歌。对于她软 禁这些女孩的指控,李某星辩称,是为了保护她们才不让她们出去。多名受害者怀疑,在李某星经营这家酒吧的一年多时间里,受害者可能多达两位数。
戴某、李某星以及李某在羁押期间,仍然通过手机向外传递信息。李某在1月24日前后发送给一名受害者的信息就称,他向黑人借了手机,安装了微 信,才得以发送信息,“开始是我们不对,你有什么条件提,可以补偿,跟法官检察官好好说,让我们出去,不要和其他几个女孩子一块儿闹,赔偿问题都赔给你, 只要能出去,啥都好说。”
李某星当日也使用给一名被害人发送信息称,“我们大家都是中国人,以前都是我的错,让我们先出去好吗?”
不过,受害者已经不相信他们。